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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和涉嫌“黑哨”聊天
摘自1月9日作者日记
今天晚上见到了龚建平!
事情是这样的。我晚上7点,车刚要进大院,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来电话的是龚建平。
“杨哥”,他叫我杨哥,显得很亲热。其实,这是北京人的习惯。有时可能是第一次见面,或者是我们这样的还没见过面,只要对方比你大,通常就“哥”呀“姐”的叫,透着不见外。
“哟,是你呀。哥们儿。”我也显出很近乎的样子。
“你认识××报的阿二吗?”
“太认识了!那是我哥们儿!大学校友,我比他高两级。怎么了?”
“我们两十几年交情了。我今天恰好见到他。我说和你打听个人你知道吗。我一提你,他说那是我铁哥们儿!你说多巧呀。咱哥俩还真有缘。”
“要不怎么说的呢!阿二人特仗义,我们也十几年了。”
“你昨天不是说想聊聊吗。我也不好掰你面子。你看这么好吗?咱仨一起坐坐,也别聊那话题,权当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好呀!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千万别相信记者,包括我在内。”
“杨哥,就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好,那咱们就8点在人民大学正门见,那离阿二家近。”
“成,一会儿见。我开辆灰捷达,你是什么车?”
“红夏利。到了手机联系。”
我妻子替我担心,“这么晚了,你别冒险了。万一有事把你给弄了怎么办?”
我说:“别扯淡了!人家是好人,别瞎想。”
“不行!我叫辆出租跟着你,阿二要是在,我就走。你把手机开着,你还是想复杂点好。”
到了大人门前,我停了车。后面有人摁汽车喇叭。我看到阿二从车里走出来。和他在一起的是个穿黑皮衣的人。中等个、体形匀称。
我和阿二亲热握手,“黑皮衣”见面有点生分,不像在电话里那样亲热。我和他打了个招呼。我注意到他没有叫我‘杨哥”,只是招呼了句“你好”。
我们随着阿二走路去一家小歌厅。路上,“黑皮衣”嚼着口香糖,一副不在乎的劲。我和他基本没有说话,只是和阿二东拉西扯。
找了一个小包间,房子很小,没有电视和音响,是专门聊天的地方。
“你要点什么?啤酒还是饮料?”我问“黑衣”。
“别找事了,我还是喝茶,”他说。
阿二弄了瓶百威,我要了杯咖啡。
大家都脱了衣服,我把手机关掉。地下室收不到信号。
“哥们,你最近够火,听说整什么内参呢。别出这风头,我劝你。你看我就从来不搀乎足球。”阿二对我说。
我说:“咱今晚不聊足球,聊点别的行不行?”
我和阿二海阔天空地乱扯,“黑衣”坐在一边有些尴尬。
我开始和他搭讪,聊起我们认识的几个人。
“你怎么干起记者来了?搞体育的一般都不怎么会耍笔杆子。”
“我根本就不是干体育的料。当时主要是避免插队。后来我摔了个脑震荡,就下了决心上大学了,学的是英语,可最后还是落个报道体育。”
阿二开始插话,他特别能喷。我发现他和裁判们都很熟,认识十几年了。
“杨明,我就为裁判鸣不平。你知道他们早先多辛苦吗?就拿他说吧。当年骑辆破自行车,满城赶场。这边东单刚结束,那边北大又踢上了,大冬天冻得哈哈的,谁把他们当人看来着。他都吹了小20年了,当时吹的那帮人早淘汰光了,培养出一个裁判多不容易呀,谁不把自己的饭碗当回事。装丫挺的,现在都说裁判黑,我怎么就没看见一个裁判敢乱来的。满场几万双眼睛盯着呢,不吹错还饶不了你呢,你说是不是?”
我答应着,说我不怎么看国内的联赛,我不喜欢足球。
“现在我们裁判也不能说话,足协也不让我们说。杨哥,你说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熬了十几年才弄个国际裁判,谁真敢像外面人传的那么黑心?就说我吧,老婆生孩子我都回不去,一年到头在外面。有一次,我妈病了,我老婆又抬不动,只好几个朋友帮着送进医院。我在外面听着电话,眼泪哗哗的掉。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我希望司法尽快介入,好让我有个能说清问题的地方。我就担心弄个不清不白。足协今年让我停哨,又不说我是黑哨,找个其他借口,结果更恶心,人家肯定乱猜,你让我怎么面对大家呀,让我们全家都帮我背黑锅。我不怕调查,我就怕闪着我,弄我个不清不白。”“黑衣”激动地说着,给我的印象是他真的很无辜。
“杨哥,你也别瞒我了。我知道我的名字上了内参了。你也别问我从哪知道的。这倒好,我这下真出名了。我现在什么也不说。到该说的地方我就对该听的人说。”
“听传言,你就是那个写忏悔信和退钱的裁判,是真的吗?”
“谁告诉你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说我管不了,可是我相信我也有说话的地方,让最后的事实证明吧。”
“听说,你的问题比较特殊,你是拒绝收钱的,是他们硬塞给你的,宋卫平他们也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这用咱北京话讲就是装丫挺。知道对不起我还把我治了,上内参就上呗,我倒真出了名了。杨哥,其实这个宋卫平最阴。他导演的那场假球,你看了吗那场?两场比赛同时进行,他煽乎球员罢赛四分钟,利用时间差等另外那场球结果,然后又说我们不罢踢了,咣咣咣,最后几分钟连进3个球,你说丫孙子不孙子,现在,好人都让他做了。一边弄我,一边还心里过不去,什么人呀!”
看到“黑衣”着急的样,阿二说。“杨明,说实话,他我是了解的,都十几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品我最清楚。我觉得现在把一切矛头都对着裁判不太对。足坛上的腐败多了,光让几个裁判抗公平吗?你说哪没有不正之风?就说咱记者新闻发布会拿红包,收下co00块钱你把别人都抬了,你丫还能在这圈里混吗/我说这整个足球都有病,连球迷和媒体在内。怎么女足和田径没事呀,你们丫玩命炒,非上赶的迷,怨谁呀!”
“没错。什么事在足球圈里立刻放大好几倍,我也特烦那帮小崽儿,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瞎写。”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阿二讲了个有趣的事。“有一次特逗。我忘了和谁在一起了。我们一说话,后面有个孙子就支耳朵听。我说咱坑丫一把,编个故事。我们瞎编个事,那孙子真中计了,第二天网上就登出来。你说神不神。还有一次,有几个南方小报的小东西连球赛都没看,我听这哥几个商量,说他们编段事,要是有人说是假的,另外两人就证明是真的。你说这帮孙子的素质多低!”
接着,他又告诉我们一个新段子:“陆俊听说张宝华是黑哨,不高兴了,说‘他哪是黑哨,他哪有我黑呀’。你说这帮人多坏,段子都给人整出来了。”
我问那裁判说:“你看中远对吉利那场球了吗?从电视上看,进的那球可是明显地两次都越位了。”
“我真的仔细看了,从技术上看,第一个球绝对是没有越位。第二个球我认为是电视的角度使大家觉得是越了位,其实,边裁的位置站得很好,我认为不是越位。电视转播的角度常常造成偏差,我们常为这挨骂,你说我们找谁去说理去。”
“我听说李东升召集了一帮老裁判,把所有可能出问题的比赛录像都看了,最后,大家得出的结论是没发现裁判执法有什么问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觉得呢?”我继续问。
“球迷虽然懂点球,但毕竟真正踢球的人不多。你说我都吹了19年了,一步步上来,有球迷盯着你,有裁判委员会盯着给你打分,还有电视录像做证,谁吃了豹子胆敢吹黑哨。俱乐部说比赛前胜负就已经让裁判敲定了,那不是胡扯吗,裁判有那么大本事吗!”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最近忙吗?”
“我这些天也上网看看,觉得把裁判说得漆黑一团真不是事实。今年这球还怎么吹呀? 7个国际裁判3人上了内参,就20几人,都停哨我看这球还怎么玩。”
我心想,看来他还挺天真,认为今年联赛没裁判不行。要是裁判真有问题,别说停哨,就是整个联赛停一年,这样的可能性都存在。
“好不说这个了。我希望能给裁判一个说话的机会,内参里光是俱乐部的一面之词也不对,最好是了解一下裁判怎样说一但我和足协提过几次,在他们和裁判谈话时让我们旁听一下,可是他们没有回音。”
“我们真的不敢私下接触记者,让足协知道吃不了兜着走。其实我们就是足协使唤的一群狗,我们怕足协怕得要命。”
“我还是要和阎世铎谈谈,希望他能让我们把来自裁判的情况以内参形式反映反映,这样好让上边对真实情况有个准确的把握。”
“要是那样就好了,肯定裁判有不少话要说。只是现在这种一边倒的声讨下,谁敢公开讲话呀。”
他的态度不像是装的,莫非他真是清白的?还是他已经铁心就是司法介入也不承认?我对他百分之百的怀疑开始动摇。我开始觉得可能有问题的裁判不在少数,但是性质和品行不见得如外界传说的那样严重。我决定不能再随便和追我的新闻记者说话了,有种感觉很强烈,裁判即便有问题,可能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黑,真正坏良心的人毕竟没有几个。
分手后,各自回家。车上发现我把手机关上了,忙给老婆打电话,传来她焦急的声音。“我都快报警了,你手机怎么一直关着,我都吓死了。”
晚上又看卡夫卡,发现有篇很短的作品很有意思,下面摘录如下:
《弄臣》
“他们被要求是成为国王还是国王的弄臣。依孩子们的方式,他们都希望去做弄臣。这样,因为没有国王,只有弄臣到处奔忙着,彼此大声好和着没有意义的话。他们想到结束这种悲惨的生活,但又不敢,因为,他们有为国王效忠的誓言。”
又是一则寓言。我从中可以看到裁判和足协的影子,也可以看到足协和媒体的影子,更可以看到许多其他影子。卡夫卡的东西就是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