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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世界杯,爱热闹的任杰在国展的地下室摆上了一台电视机,他不爱独自看球,“兄弟们在一起,那才好看”。一天,公司中最受他器重的项目经理领来了一个朋友,“任总,这是我一个哥们,玩球的。”乍一听,任杰以为他是踢球的,顺口问了句:“哪个队的?”陌生人笑了,“不是踢球,是玩球。一场比赛,你下一边,赢了就赚钱……”任杰一听,这不是赌吗,陌生人却连忙摇头,随手拿出一份报纸,“您看,这场球不是足彩场次,人家为什么重点推荐呢?咱们玩的是这个。”事后他才知道,用行话说,这个人叫做“带盘手”,他的任务正是发展赌球玩家。
任杰没下水。世界杯如火如荼,他也很“博爱”,为每一个精彩进球欢呼。一次,他的欢呼却遭遇友人白眼,“其实,他们那时下了球,下的正是丢球那个队……”与此同时,带盘手并未罢休,穷追猛打之下,终于,防线崩溃了。任杰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自己下的第一场球和下注数额,“巴西对土耳其,我下了500块,赢了。”一届世界杯打下来,身边的朋友惨不忍睹,任杰一算账,赢了4万,“第一桶金”居然如此简单。
生活本该再次归于平静,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任杰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带盘手打来的,“德甲就要开始了,我把盘口给你。”“不会吧?联赛也能赌?”一股喜悦和冲动涌上他并不强大的心脏,他终于爱上了赌球。“几百块没意思了,一般都是一场下几千块。”这次,好运不再,任杰很快输了20多万,世界杯的收成也全部赔了进去。“这东西不能玩,太可怕了,必须收手……”任杰反复提醒着自己,但流失的钞票让他无法平衡,“我决定赌一把狠的!”这也许就是赌博可怕的地方,任杰决定,先捞回来,然后退出。
他精心选择了6场球,总下注金额达到了100多万,“足球是圆的,我觉得,只要6场有输有赢,就能扳回来。”然而,造化弄人,6场球的比分让任杰甚至身边的赌友都惊呆了——全胜,最终收入75万!
这场大胜并未打乱任杰的“挂靴计划”,他摆了三桌酒,请了包括业务经理和带盘手在内的一帮赌友,表示感谢的同时也算是“金盆洗手”。最终来了6桌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讨杯喜酒喝”。
这顿饭为他带来了半月安宁。任杰又接到一通电话,庄家用相当有理的分析再次将他征服——“你都赢了75万,以后每场下1000,你一辈子都输不完!小赌怡情,看球时也有点刺激嘛……”任杰开始小赌,每场1000元,每晚五六场,“赢了还好,输了,第二天就翻倍,6000变12000,12000变24000……”球赛每天都有,日本,东南亚,欧洲小联赛……现在的任杰感叹:“其实,钱真不经输。”不过一年多,重庆男人便用实际行动演绎了“倾家荡产”:不仅输光所有资产,还欠下100多万。“经常一晚都是100多万地下,最多时能输几十万,当然,有时候也能赢这么多。”
任杰说,当年有人问他总共输了多少,他不敢说实话,“也就说100多万吧,其实,也许有四五百万……”
痛 纸包不住火。当任杰的妻子知道丈夫赌球时,一切已不可挽回。这个可怜的女人选择了大部分女人都会选择的方式——争吵,哭闹,嚷着要离婚……到了后来,她甚至用下丈夫对家的方式发泄着不满,只是,庄家不会接受,“这是你们的家事!”面对妻子的声嘶力竭,任杰选择了阳奉阴违。“还是诱惑太大,人太贪。你说,一晚赚75万,我真想不出哪个行业会有这样的收益。”任杰会假装去楼下倒垃圾,然后趁机发一个短信下注;或者,他会躲进洗手间,打一通电话投注,然后像模像样地按下冲水键;又或者,为了让购买的博彩报纸躲过妻子的法眼,他会把它藏着汽车后备厢的垫子下面……“真有点可笑。”
沉溺赌球的他,开始无心顾及公司事务,他把公章和财务章交给了那个最信任的项目经理,也是让他染上赌瘾的人。关键时刻,项目经理却带着项目和自己投奔了另一间公司,任杰的企业也濒临倒闭。
生活,同样到了潦倒的地步。但赌球仍在继续,任杰会在家里跪着求菩萨,或者让女儿帮他选择,“南方人信这个。”这就是赌徒的心态,无论如何山穷水尽,他们依然渴望一把翻身,但越疯狂就越无法获胜。“落差太大,接受不了。”那一段时间,任杰的妻子从来不会早上出门买菜,而是等到夜幕降临,因为别人挑剩下的菜才最便宜;而所有的存折,也被逐渐取到一分不剩,直至销户;至于手机、首饰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当然无法逃过被变卖的命运……2004年春节前夕的一天,任杰也许将铭记一辈子。无以为继的他想从朋友那借2000块钱,但友人家住丰台,不坐车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和妻子开始翻箱倒柜,干什么?找钢镚!找了大半天,实在差两毛,任杰忐忑地走上公车,拿出8个钢镚,迎接他的却是售票员一通劈头盖脸的辱骂,“我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不能通融一下呢?”
远在老家的父母,渐渐开始收不到儿子寄来的生活费,他们知道情况不妙。更不妙的是,没过多久,儿子为他们置下的两处房产也被变卖——因为儿子进入了赌命期,而这最后一搏也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家中摆放的足球很刺眼,“那时爱球,买了不少……”一天,任杰回家经过楼下草坪,却意外发现了妻子和女儿。眼见爸爸走过来,小女孩没有欢喜地扑上去,而是抱着一颗足球跪在了爸爸跟前,“爸爸,别赌了。我们还要过日子,没钱,我可以不买新衣服……”泪水夺眶而出,奔流不止。任杰知道,他不能继续伤害这颗幼小的心,和这个曾经温馨的家。“很多东西我说过无数次,早麻木了,但每每说到女儿,我……”他的眼中,含着泪。
戒 必须戒赌。任杰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关就是半个月。庄家,带盘,赌友,他不准任何人与他联系,“我要戒赌,成功了再跟你们赔罪。”他不看电视,不上网,不买报,每日思过,“过去的任杰必须死掉!”然而,生活还要继续,他是男人,必须赚钱养家。任杰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买了鞋油和刷子,拿了瓶矿泉水,带着一把小板凳,来到了以前公司的门口。“我就是要给自己难堪,存心的,否则,我可能还会去赌……”他不会强求顾客给钱,“觉得擦得不错,就给吧,否则就算了,很多人还以为我是体验生活呢。”眼见老总摇身一变成了擦鞋匠,不少人选择绕道而行,“他们给我面子,其实没事。”擦了一个多礼拜,一位以前曾合作的老总找到了任杰,“兄弟,你都擦皮鞋了,证明你真想痛改前非。这样,你暂时到我那去,帮帮我。”
开餐厅已是2007年的事了。当时,任杰妻子家的亲戚们组织了一次家庭会议,决定帮帮这两口子,“最终凑出25万,就开了这饭店。”任杰想到了“哭球”,他要用这个颇具深意的名字为餐厅命名,除了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也要为那些山穷水尽的赌友做点事,“这该是一个公益餐厅”。可是,“哭球”却招致“投资人”一致反对,“没开就哭了,还赚什么钱?”任杰自知底气不足,于是选择了“曲线救国”,他同意改叫“小山峡”,然后悄悄找人重新喷绘了一块新招牌,其上赫然写着——哭球。“我趁着晚上,偷偷给挂了上去。”第二天,许多路人开始议论这个招牌,哭球,这是什么意思啊?任杰乘胜追击,开始做老婆的工作,“你看,这是好人有好报。我要帮助别人,结果反而打了一个很好的广告!”“哭球”终成既定事实。“生意还不错,朋友照顾。”现在,很多人会慕名而来,有戒赌成功道谢的,也有上门求助的,更多的,纯粹表示支持,“也没法直接给我钱,所以,他们会吃个饭,挺好的。”任杰笑了,满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