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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有时将美丽、优雅、才能赋予一人之身,令他之所为无不超群绝伦,显出他的天才来自上苍而非人间之力。”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传记作家瓦萨里对达·芬奇的溢美之词。
天才之所以称其为天才,不只是简单地与众不同,他应该由一系列异于常人的特质所组成,比如爱因斯坦深邃的脑沟回,令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思维,而帕瓦罗蒂用那“被上帝吻过的声带”才能唱出《今夜无人入眠》。
因此当刘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时,你肯定不会轻信,因为造物主无力再造另一个莱奥纳多,而我们也同样找不到第二个刘翔更适合这项存在了三个多世纪的古老运动——跨栏。
为了证明天才栏王的稀缺性,刘翔的身体结构及其复杂的程序和密码正亟待破译。
1弹跳生姿—有力的足与踝普通人,要脚跟踩实了才能弹起跑出第二步。刘翔不用。他的脚蹬地速度极快,脚跟一接触地面马上就弹了起来。
如果腰胯是原动力,那么双脚就是身体的支撑力。刘翔有双天生好脚,这是刘翔的跨栏启蒙教练方水泉早就认定了的特点。“当时只有12岁的刘翔,立定跳远随便一跳就有2米6,这些特点完全符合跨栏的项目特征。”刘翔的脚,足弓高,弹性好,脚趾长,趾腹饱满,最关键的是踝关节很有力量。
“普通人,要脚跟踩实了才能弹起跑出第二步。刘翔不用。他的脚蹬地速度极快,脚跟一接触地面马上就弹了起来。”这是刘翔在平跑时的表现,而在栏上,脚踝的特点更加明显。原上海田径队总教练林民伋退休后却依旧留在莘庄基地里,始终注意观察刘翔这个孩子。
“看刘翔跨栏,他下栏时脚踝和地面的角度比一般的运动员都要大,有将近12度的提踵,下栏后不需要踩实,直接可以转入栏间平跑。”林教练说,“这说明他身体的大部分力量都在脚踝的支撑下得到了缓冲,脚跟根本不需要支撑地面,所以也省掉了很多时间。”林老认为,尽管脚踝从伸直状态到落地可能仅仅只需要千分之几秒,肉眼甚至难以辨别,但刘翔脚踝惊人的支撑力为他的每一次下栏都偷得了瞬息的时间,则十个栏的十次落地,偷来的时间就不止是一点点了。
刘翔脚踝的力量也许无法量化,但从他选择钉鞋的款式上却可以看出些许端倪。为刘翔设计比赛用钉鞋的NIKE田径鞋华人设计师汤启超曾经给刘翔提供过七钉的鞋款,七钉鞋抓地力更强,稳定性也更好,但是刘翔在试穿过后拒绝了大多数田径明星都喜爱的七钉鞋,仍然选择五钉鞋。
“后来我们知道,刘翔的脚踝已经有足够的力量稳定自身,不需要更多的鞋钉来帮助他稳定,而五钉则正好能配合他的脚掌前半部分,牢固地抓地和伸蹬,如果再多两颗钉子反倒成了多余的负担。”有了对刘翔的这层认知,汤启超在之后的设计中始终采用CELAR五钉款,只需要根据刘翔的要求对五颗钉的位置进行微调就行了。
2缺憾中的完美—腰长腿短刘翔的腿并不长,为何仍能拥有近1米9的身高?答案就在于腰。刘翔身上唯一天生的弱点就在于腰太长。腰椎越长则承受的压力越大,因此腰长的人也比腰短的人更容易在运动后感到疲劳。同样因为腰长,腰部力量分散难以集中,长腰也就成为了人的弱点。
腰长,其后的一个形容词必定是腿短,这是人们惯常用来评判他人身材比例不美观的用法。没有多少人愿意被这个词套用,但在刘翔身上,却能找到另一种解释,而且恰到好处得令人难分褒贬。
在常人的眼里,腿长的人跑得快,因为腿长步幅就大,别人用十步才能跑完的距离,步幅长的人只需要八步。然而跨栏项目不比单纯的平跑,作为径赛项目中技术难度最高的一个单项,跨栏有着它的特殊性。跨栏要求运动员在快速的奔跑过程中跨越一定数目、一定距离、一定高度的栏架,栏架间固定的距离也由此决定了选手需要更多依靠的是节奏和频率,而非步幅。腿太长无疑会打乱栏间的节奏,因而刘翔的腿短放到跨栏上来看,反倒成了一种优势。
美国老栏王阿兰·约翰逊尽管无缘参加9月的大阪世锦赛,但在赛前,他曾仔细分析过目前世界栏坛诸位顶级高手的身材比例,他得出的结论同样令人讶异:“我认为跨栏运动员不需要太高,尤其不需要很长的腿,腿太长反而会约束栏间的三步。从这一点来说,刘翔比罗伯勒斯更有优势。”而孙海平教练的说法也与老栏王的结论惊人地相似:“如果按照西方人的身体,我认为1米82、83左右是理想的跨栏选手身高,而东方人绝对力量较弱,因此1米87左右的高度则正好。”以两位专家的标准来看,刘翔1米89的身高正符合东方人的特点,而按欧美人种的选材眼光来看,罗伯勒斯的1米92着实太高了点。
那么,刘翔的腿并不长,为何仍能拥有高于常人的近1米9的身高?答案就在于他的腰,孙海平教练也不得不承认,刘翔身上唯一天生的弱点就在于腰太长。古人有云:长腰懒骨,并非没有道理。腰椎越长则承受的压力越大,因此腰长的人也比腰短的人更容易在运动后感到疲劳,同样因为腰长,腰部力量分散难以集中,长腰也就成为了人的弱点。但是天生腰长的刘翔却在经过孙海平的改造后,使自己的长腰成为了另一件有力的武器。
所谓“人之驱,腰为中”,腰部在行走、端坐时起着平衡身体的作用,而在发力时,则反映在大脑指挥下的力量储备。“腰长固然会使力量分散,但是如果把那么长的腰上每一部分肌肉练强壮了,那他使出来的劲岂不是也比别人多出很多啊!”没有被通常的思维定势禁锢住,孙海平利用刘翔腰长的这一特点,通过他独到的训练方法强壮刘翔的腰部肌肉,强大的腰部力量在支撑脊椎的同时,也为臀胯的发力提供了更多的支持。
3身体引擎—发达的臀胯“过去的训练方法讲究练大腿力量,腿部只占到身体的1/3,用1/3去带动另外2/3,就好比一个小孩拖一个大人。”
在速度运动中,臀与胯的作用,常被人体自身所遗忘。为了提高速度,人们会想到的仅仅是通过改变双腿,如加长步幅或者提高步频。然而,缺少了臀部力量的支持,步频和步幅的增长都是极其有限的。
“刘翔的髋部肌群非常发达,连许多黑人都比不上。”刘翔的教练孙海平如此评价自己的爱徒。普通男性达到刘翔近1米90的身高,在脂肪含量正常的情况下,臀围不过90厘米左右,而刘翔却拥有惊人的108厘米。这项数据显示,刘翔髋关节周围肌肉群的肌纤维比常人更粗,肌肉所蕴涵的韧性和爆发力自然是常人所无法比拟。
“过去的训练方法讲究练大腿力量,其实是练偏了。要知道在跨栏时,如果仅靠腿部力量去带动整个身体是要耗费很大气力的。腿部只占到身体的1/3,用1/3去带动另外2/3,就好比一个小孩拖一个大人,多费劲啊。”孙海平说。
跨栏运动中,提高跑动速度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探索这个问题,孙海平用去了教学生涯的大半时光,直到发现了臀胯对于人体发力的作用。“国内有许多短跑运动员,比赛中前半程冲劲十足,但是到了后半程通常都会出现‘坐着跑’的情况,原因就在于靠双腿发力,能量在途中跑时已经耗尽。因此,人体真正发力的部位不在腿上,而应该是在身体的1/2处,也就是臀部了。”
早年孙海平带队出国比赛时就发现,国外短跨选手的髋和腿形都是呈倒胡萝卜状的,即胯部、腿根部十分粗壮,而下端则相对较细。基于这一发现,孙教练在1999年及2000年这段时间里在队员身上加强这方面训练,效果十分明显。接手刘翔后,他就特别注意加强其臀部肌肉的锻炼。“他刚到我队里的时候身体非常单薄,人长得很瘦,现在屁股上这么发达的肌肉就是靠练出来的,尤其他的髂腰肌结实无比,摆腿的时候力量可猛了。”
孙海平坚信,刘翔体内最强劲的原动力正来源于此。
4情报部门—眼和耳刘翔在去年的斯图加特总决赛上作出个人职业生涯至今最快的一次起跑反应纪录0.108秒,与人类极限速度0.102秒,或者说与抢跑犯规仅千分之六秒之差。
跨栏运动本身与面部器官的关联并不大,躯干和腿部的动作已经足够提供运动员完成全部十个栏和110米的跑动和跨越。然而当这个项目被纳入比赛系统,成为速度上的竞争,战术和战略的运用自然就会被引入比赛,眼睛和耳朵终于也登上舞台,成为不可或缺的利器。
世锦赛虽然最终夺冠了,但决赛之前,刘翔遭遇第九道的意外着实令人吃惊不小,孙海平也承认,半决赛时的战术考虑不够周全。“如果决赛时,刘翔处在中间几道,成绩肯定要比12秒95还要好。”
由于身处第九道,而主要竞争对手罗伯勒斯和特拉梅尔却被安排在了第四和第五道,纵然刘翔从小就拥有2.0视力的空军眼,但相隔三根跑道,没人能看清对手的情况。
“因为我在第九道,看不到他们,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跑了。”刘翔在回忆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赛时也感到心有余悸。“全程跑下来真是一口气都不敢喘啊,等于一直都在用全力,所以跑到最后阶段真的很累。如果是在当中的话,看着他们跑我还能心里有点数。”
在短跑比赛过程中,看人跑是一项选手常用的战术。孙海平教练解释说:“如果刘翔左手边是罗伯勒斯,右手边是特拉梅尔,那么他能很明确自己在比赛每一个过程中所处的位置,若相对领先,他可以在自己的控制下稍微放慢一点,找到一个喘息的瞬间,节省一点体力。而与此同时,能够明确自己的领先位置,刘翔在心理上也能建立起一种优势。”同样的,如果及时地看到自己落后了,才能适时地加速实现赶超,这种分寸的把握也仅仅只有几秒钟的短暂机会,如果错失,那落后的劣势也许就将保持到终点。
由此可见,没有视觉上的位置判断,比赛对运动员来说将变得异常艰难,正如刘翔在世锦赛决赛时所表现出来的,只能一口气拼到底,毫无喘息的空间。难怪跑完之后,刘翔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好累。
在比赛中,除了眼睛,耳朵也起着重要的作用。对于耳朵在赛跑中的作用,首先能够想到的当然是听枪。从听枪到起跑,尽管只有短短零点几秒的时间,但在运动员体内却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处理过程。从听到枪声的外部刺激到耳朵接收,并通过神经传递抵达大脑,大脑在受到刺激后做出反应,即下达起跑的指令,最后再由神经传导到肌肉做出起跑动作。专业运动员所表现出的高速起跑反应时,是经过长时间训练而成的。刘翔曾在去年的斯图加特国际田联年度总决赛上做出过0.108秒的起跑反应时,与人类极限速度0.102秒,或者说与抢跑犯规仅千分之六秒之差,这也成就了刘翔个人职业生涯至今最快的一次起跑用时纪录。
而关于听觉的作用,不仅仅适用于运动员自身,在竞争激烈的高水平比赛中,更多的还是适用于对手。同样以世锦赛为例,刘翔因为身处第九道,因而在这场关键性的战役中他只用到了自己的耳朵去听枪,却没有好好利用对手的耳朵去扰乱别人的军心。“在比赛中,听觉对运动员的干扰是非常强的。”孙海平表示,之所以他一直强调刘翔的节奏感非常好,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会被其他选手的节奏所带乱。而通常节奏被打乱的人,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被耳朵所接收到的别人的步伐节奏干扰所致。
“特拉梅尔前程速度非常快,但是刘翔从不害怕这一类的选手,当他落后的时候他能掌握住自己的节奏,通过后程发力来赶超。但是跑在前面的人在听到刘翔后面追赶上来的脚步声时,那种清晰强烈的节奏简直就是魔音,尤其对节奏感不强的选手来说,很容易就被刘翔嚓嚓嚓的脚步声带乱了自己原本的节奏。好比杜库雷在雅典奥运会时,他的情况就是被旁边的刘翔带乱了节奏。”据此推测,孙海平认为,如果刘翔在世锦赛上能够跑在中间几根跑道,也许比赛结果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打栏不是问题奥运冠军、世界纪录保持者刘翔在经历了三届世锦赛后,今年9月在大阪终于如愿获得了一块世锦赛金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世界冠军。但是回想决赛的整个比赛过程,身处第九道的刘翔跑得并非一帆风顺,全程大约碰到4至5个栏架,这在以前的比赛中很难见到。
在常规概念里,跨栏就是要尽量地越过栏架,以最快速度到达终点,而如果碰到甚至踢倒了栏架,肯定被认为是出现了技术上的问题。不过刘翔师徒却并不认同这一观点。
“如果说在过栏时,栏架被脚踢到而倒下,那么这的确是技术问题,是大问题。”孙海平说,“但是刘翔的情况却是大腿根部蹭到栏架,在有一定的身体力量保证下,基本上是不影响速度的。”孙海平解释说,运动员在过栏时,起跨或者摆动腿的腿根部分贴近栏架上的横杆,则表明身体重心稳定,人体保持在同一水平位置上向前运动。而如果过栏时,大腿根部与栏架横杆出现很大空隙,则会在垂直方向上损失许多速度。“所以现在看刘翔跨栏,他的上半身基本上没有起伏,过十个栏都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而他两条腿在过栏时划出的轨迹是圆的,与栏架几乎是贴着擦过去的,这就是他技术高超的表现。”
从今年黄金联赛巴黎站开始,孙海平就在训练中要求刘翔学习美国老栏王阿兰·约翰逊的技术动作。“约翰逊跑起来碰倒的栏架多得去了。”刘翔打趣说,“一共十个架子,他碰倒七、八个也是常有的事,但他还是能跑得很好,就是因为不是脚踢到的,而是大腿根蹭到的。”所以,现在刘翔碰栏,其实是一种进步。